9
9
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身后有人。
一个不小心，他怀里的一摞罐头没抱稳，稀里哗啦地滚了一地。
他慌忙去捡，一张折叠得很仔细的信纸从他上衣口袋里滑了出来，掉在地上。
他紧张地一把抓起那封信，比捡那些罐头要快得多，小心翼翼地吹掉上面的灰，重新塞回口袋。
即使只是匆匆一瞥，我也看清了信纸顶端那个熟悉的徽章，是顶尖艺术学府的录取通知书。
那曾是他挂在嘴边的梦想，也是他天赋所在的地方。
但他支付不起学费。
我走上前。
蒋晗宇。
他浑身一僵，缓缓地回过头。
看到是我，他脸上的局促和窘迫无处遁形，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那些散落的罐头。
好久不见。我先开了口。
是啊。他低下头，声音很轻，你在这边读书
嗯。
一阵沉默。
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是埋头继续收拾，动作却比刚才更加慌乱。
我看到了，录取通知书。
我没有绕弯子。
他的动作停住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重新站起来，背对着我，声音里是压不住的苦涩。
看到了又怎么样，去不了。何况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。
他的肩膀微微耸动，那是一个少年人所有骄傲和不甘都碎掉的样子。
曾经的他，那么意气风发，现在却被现实困在一家超市里，码放着冰冷的罐头，离梦想只有一纸之隔，却隔着万丈深渊。
我的学业一帆风顺，有足够的资金支持我去做任何我想做的研究。
而他，分明拥有着被顶尖学府认可的天赋，却要被迫放弃了自己的前程。
我从包里拿出支票夹。
你在做什么他终于回过身，警戒地看着我。
我没理他，低头在支票上写下一串数字，然后签上名字，撕下来，递到他面前。
这些钱，够你的学费和第一年的生活费。
要不重新再去考一次。
他完全愣住了，呆呆地看着那张薄薄的纸，像是没听懂我的话。
你......
拿着。我的语气很平静。
他没有接。
我不能......
这是借给你的。
我换了个说法，等你将来毕业，成了著名艺术家，再还给我。我收利息的。
他终于抬起头，眼眶红得厉害。
他看看支票，又看看我，嘴唇翕动了半天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伸出手，用指尖极轻地碰了一下那张支票，像是怕把它碰坏。
当他终于接过支票，紧紧攥在手心时，这个一直强撑着脊梁的少年，膝盖猛地一软，直直就要跪下去。
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，阻止了他。
去上学。
我只对他说了这三个字，然后转身推着我那辆空无一物的购物车，离开了超市。
走出超市，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。
街头艺人拉着悠扬的小提琴，鸽子在广场上悠闲地踱步。
而那些曾经的恩怨，已经彻底从我的生命里清算了出去。
从此，我们天各一方，各自安好。
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