机场大厅顶棚洒下明晃晃的光线,落在程飞米白色条纹西装的肩头。
他站得笔直,像一棵绷紧的青松,手里那捧玫瑰花鲜红欲滴,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,沉甸甸的。
西江机场国际到达出口的电子屏无声变幻,每一次数字跳动都牵着他的心跳。
他第无数次抬起手腕,目光在那块向来精准的腕表盘面上焦灼地扫过,又失望地垂下。脚下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,被他锃亮的皮鞋踏出焦躁的回声。
这不像他。
以往不管见到什么人,不论对方是多大的领导,或者是多么多金的金主,程飞都从未如此刻般心神不宁。
半年前,也是在这里,他送走了杜芳菲。
夜色浓重,她裹着件深色大衣,眉宇间压着城关镇副镇长后的复杂情绪和远行的疲惫,像一块被生活打磨得失了光华的石头。
半年。一百八十多个日夜。
太平洋阻隔的不仅仅是空间,还有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。越洋视频里,她的面容在小小的屏幕中忽明忽暗,声音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。工作上的事谈得越来越少,屏幕那头的她,眉宇间属于“杜镇长”的锐利棱角,似乎被大洋彼岸的风吹软了、磨平了,像蒙尘的珍珠被重新擦拭。
某个深夜,当网络信号意外地好,她刚洗过澡,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,抱着膝盖蜷在椅子上,抱怨着汉堡和薯条快吃吐了,突然说起大学时校门口那家老馄饨摊的香气。
屏幕的光映在她眼中,亮得惊人,像藏着一泓清澈的月光。
程飞当时几乎屏住了呼吸,只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。
那一刻,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,有些东西,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问候与沉默中悄然变质。
电子屏无声地翻过一页,显示航班已经抵达。
程飞猛地回神,指尖下意识地收紧,玫瑰茎上的细刺几乎要嵌进掌心。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挺直背脊,目光紧紧锁住那道即将开启的玻璃门,仿佛那里会走出他全部的未来。